384.北昌行之七十二-《美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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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鬼精鬼精的,哪里肯叫柳太太当枪使,笑道,“您过奖了,我娘家出身寻常,不怕诸位笑话,我就是个暴发,哪里懂什么雅致不雅致的。”
田太太微微一笑,望向何子衿身上的轻紫衣裙,“江太太素来爱说笑的,说来,咱们几个身上这衣裳,都不若江太太,江太太这裙子,瞧着寻常,却是今年织造局贡上的新品。”田太太娘家是管着织造局的,官职不高,委实肥差,田太太于衣料上的眼力是极佳的。现在北昌府榷场上最大的绸缎庄,就是田太太的生意。田太太有几匹与何子衿这个料子相仿,但也只是相仿罢了。
周通判太太正坐何子衿身边儿,倾过身子去瞧,道,“这上头我不如田太太,说来江太太这衣裳,寻常要看,只看出好看来,要说好看在哪,我却是说不上来的。”
何子衿做过六年的县尊太太,深知人不能太怂,你要是怂了,人人都觉你好欺。何子衿便轻描淡写道,“我也不懂什么衣料子,长辈所赐,我又见正合时令,就裁了两身衣裳穿了。倒不晓得是这般好料子,在这料子上头,我们都不如田太太。”这话头便又转到了田太太这里。
田太太笑,“自来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懂不懂得,有的穿的才是福气。说来,我们上了年岁,这样鲜亮轻盈的料子,也就是江太太穿出来正好看。”就何子衿这一身衣裳,田太太也不会拿捏她什么的,反是顺着这话赞了何子衿一句。
何子衿笑道,“我这年轻的,也就剩个年轻了,我倒是羡慕诸位前辈,这样的阅历,才有这样的睿智。今天就借田太太的美酒,我敬前辈们一杯,以后还得你们多指点我,多照顾我些。”说着举杯,自己先喝了。
何子衿是刚来北昌府没多久的,与诸人无甚利益纷争,今柳太太、田太太都拿何子衿说事儿,何子衿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不然,就她那衣料,说是长辈所赐,可见这位江太太起码是有个了不得的好长辈的。于是,纷纷给她这面子,大家一道喝了一盏。
杜提学太太道,“今日天气晴好,只吃酒,未免乏味。”
田太太已不再与柳太太做口舌之争,笑道,“正叫了一班小戏,咱们好一道听听。”说着,大家吃酒听戏则罢。
待得酒宴散去,何子衿与她娘沈氏同坐一车回家,沈氏在车上就说了,“我看,这柳太太与田太太似是不大和睦。”
何恭属于府学部门,最大的上司并不是柳知府,而是杜提学,故此,柳太太设宴,并未请沈氏。沈氏也就于柳太太这人知之不深,今日田太太设宴,沈氏在受邀之列,沈氏也就看出了一二。何子衿轻声道,“还不是都说余大人之后田大人要上位么。”
沈氏道,“田参政已是从三品,柳知府不过从五品,这还能争?”官阶差四级,好不好!在沈氏看来,这四级,不亚于天差地别了。
何子衿道,“柳知府出身帝都柳氏,柳氏族长现居靖南公之位,这位靖南公身上还有伯爵爵位,权柄赫赫。柳知府未尝是要把田参政弄倒,不过,他也绝不会如前任张知府一般。”
沈氏闻言有些明白了,又担心闺女,“今天田太太柳太太都拿你这衣裳说事儿,这样,以后你岂不是不好做人?”女婿官居正六品,说来,既不若柳知府,更比不得田参政,两家都惹不起。沈氏不禁有些恼怒田太太柳太太,你们较劲儿,拉扯我闺女做甚!沈氏道,“都不是个好的!”
何子衿笑道,“咱们反正位小职低,不出头就是,待得田参政与柳知府争出个高下来,就好做人了。”
沈氏叹道,“这做了官,事情就是多。”
何子衿也叹,“是啊。”
索性不再说这些烦心事,何子衿打听起余幸的身子来,沈氏笑道,“这北昌府,倒是有一样好处,倘要是在帝都,这会儿正是大暑天,身子沉了就受罪。咱们北昌府,正是不冷不热的,阿幸现在懒怠出门,除了去亲家那里,要不就是去你那里说话,再不去别的地方的。她算着是八月的日子,产婆已是请好了的,我想着,到七月就接产婆到咱家住着,这头一胎啊,得提前准备。”
“很是。”何子衿同她娘说了一路,到她家时,她便先下车了,沈氏还叮嘱她,“回家多歇一歇,你今日吃酒不少。”
何子衿应了,看她娘的车走了,她方扶着小河进了门。
今日一席酒,何子衿倒还好,倒是两位当事人,田柳二位太太,回家都不大清静。田太太说柳太太,“怪会装腔作势的假道学!只恨不能学了街上的乞儿穿了破烂衫在身上才好!”
柳太太恨声骂道,“真个暴发之家,见天个就是这个衣裳那个料子,恨不能别人不知晓她娘家是妨纱织布的死暴发!”
这是回家的火气,一时发散出来,心里也还好过了些。待得家里男人回来,自是又有两篇话要说。
田太太就与田参政道,“真真个好笑,这柳太太但凡说话必以圣人后人自居,我用个蜀锦,就说我奢侈,谁不知道他衍圣公孔家当年为了给辅圣公主贺寿献的那五彩羽衣价值何止万金!真个丈八的灯台!还说我奢侈!”因着田太太娘家是干织造的,于这些衣料啊织物啊啥的极有见识,故而,于衍圣公家这档子旧事也是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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