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欢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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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指挥使是正四品的高官,寻常人来访,必然要先递帖子,好在宋千户赵百户都是有官阶的人了,门房但请二位安坐,就忙去里面禀报。
柳指挥使还不知他们因何而来,不过也知道两家议亲的消息,还打趣道,“你们亲家两个怎么有空过来了?这位姑娘是——”
待听得赵勇宋千户将事情一说,柳指挥使脸色都变了,怒道,“这个畜牲!”急命人去拿柳三郎来。柳指挥使道,“赵姑娘不如去内院,叫内子陪你说说话。”
赵长卿淡然道,“谢大人关心,只是,此事关于我名节性命,素闻大人耿直声名,还请大人允我与令公子相见。不然,令公子一人,恐怕说不明白。”
柳指挥使只好让她坐着。
柳三郎没拿回来,小厮回话说是老太太在拘着三爷抄经书,不肯放人。柳指挥使咬牙道,“诸位慢等,我亲去擒了那孽障来。”
赵长卿道,“既然老太太不放人,大人不妨先拘了柳公子亲随小厮来一问。”
柳大人不禁多看赵长卿两眼,想一想,不好叫外人看了家里笑话,便唤了柳三郎的亲随小厮过来。柳大人咬牙道,“今日但凡你们有一句假话,我立刻活着把他送到炼人厂去!”
四个小厮吓得叩头如捣蒜,柳大人问,“今日那个畜牲焉何去劫了宋小旗!”
有一小厮叩头道,“奴才们真的不知缘故,兴许是公子们往日的口角也说不定。”
赵长卿忽然起身,两指一拎便将那小厮自地上拎了起来,一手扣住那小厮一下巴,微微一动,便卸了下来,接着,赵长卿手动如电,把这小厮的四肢关节都卸下来。一手掐着这小厮的下巴,两指夹住这小厮一颗门牙,轻轻一拧,便连根拔了下来。这小厮喉间一声惨痛闷哼,眼泪鼻涕涎水齐流。接着,赵长卿连拔他三颗牙,才将他的下巴合拢,面无二色道,“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们四个的牙一颗一颗拔下来!”
不要说柳大人宋千户均觉着口中牙齿一酸,饶是赵勇这做亲爹的都不知自己闺女有这等武功。赵长卿将人松松的推到地上,问,“一五一十,但有半句假话,我说到做到。”
几个小厮都吓尿了,当即一五一十哆哆嗦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近些天,三爷与一位梁大老爷交好,梁大老爷没少请公子吃酒。今天在万花楼里,公子嫌万花楼的姑娘不好,梁大老爷便说‘有好的,只怕三爷不敢去碰’,三爷便问如何好,梁大老爷说‘赵姑娘是以前楚少将军玩儿过的,国色天香,只看三爷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了’。后来,三爷就上了他的当。再有别的,奴才们真不知道了。”
“还有呢?柳三爷为何要去打宋公子?”
小厮浑身冷汗直冒,“也是梁大老爷说的,梁大老爷说‘如今赵姑娘跟宋二爷好了,三爷怕是争不过宋二爷’,三爷是受了那王八蛋的骗啊!”
赵长卿狠狠一握椅子扶手,竟咔吧掰了一块下来,赵长卿深深的吸了口气,手中一紧,便将掌中那一块扶手撵成了碎末,轻轻扬去。
柳大人宋千户一则听小厮说话,已是气得了不得,二则见赵长卿这等功力,不由心中发紧。赵长卿缓缓起身,十分客气的对柳大人道,“今日恐怕在借贵小厮一用。”
柳大人连忙道,“姑娘请便,姑娘请便。”
那小厮吓瘫了,哭着叩头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的都说了,没有半句虚假啊!”生怕赵长卿把他矬骨扬了灰。他们当真是不知赵姑娘有这等神功,不然,给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招惹赵姑娘啊!
赵勇赵长卿父女直接由小厮带路去了梁大老爷家,委实没料到梁大老爷竟是梁大舅,梁大舅不知做什么买卖赚了些银子,换了大宅买了仆婢。赵勇还怒问一句,“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这般害我!”赵长卿根本不废那些口舌,直接抓了梁家人一顿打,重点照顾对象是梁大太太与梁大舅。赵长卿跟欧阳青峰习武好几年,纵使没有学到十八般武艺,分筋错骨什么的都懂一些,梁家人哪里受过这个,梁大太太当下就将事情一推六二五的推到了凌二太太头上。
赵长卿绑了梁家人就去了凌二舅家,当时夜幕降临,天色已晚,门也不必叫,赵长卿上前,合手一推,两扇大门撞倒影璧直飞到了凌二舅家的院里去将一株结果的桃树拦腰撞断毁了半面前墙后方止。凌二太太夫妻只听得一阵巨响,房屋四颤,灰尘飞溅,还以为地动了,急忙跑出来看时,见赵家父女押着梁家好几口子,后头还跟着几个壮仆,提着个满嘴是血的小厮。
凌二太太一见兄嫂这般模样,立刻尖叫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拆我家房子还是做甚!还不放开我大哥大嫂!”
赵长卿一脚踹飞院中一只水缸砸进耳房,冷声道,“二舅,是你叫她闭嘴,还是我叫她闭嘴!”
凌二舅心惊胆颤,“长,长,长卿,你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有这等盖世武功了!
凌腾也跑了出来,赵长卿将梁大太太与梁大舅往地上一摔,道,“说!”
梁家夫妻早被打怕了的,梁大太太脸肿成个猪头,流着泪,哆哆嗦嗦道,“是二太太跟我说,赵家嫌贫爱富,不是好人。还说,赵姑娘先前同楚少将军在一起,早不是清白之身……还说,赵姑娘命硬克夫克弟……都,都是二太太教我的,也是二太太指使我家老爷出去说赵姑娘的谣言……我家老爷才,才同柳三爷说了那些话……赵姑娘,我再不敢了!”
凌二太太一声尖叫,就要扑过去撕打梁大太太,凌腾拦了母亲,冷冷对梁大太太道,“大舅妈,说话可要讲究凭证!我母亲何曾对你说过这些话!你无端的诬陷我家表妹,到底意欲何为?难道就为了让我娶梁表姐吗?我早说了,我对表姐没有半分情谊!大舅母是打错了主意!”
“卿妹妹,这事定有误会!”
赵长卿冷声道,“是不是误会,请二舅母与我去外祖父面前说个明白!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大家就一起没命!”
有案首儿子在前头拦着,凌二太太胆气颇足,直着脖子不知死活道,“我没说过!我不去!”
赵长卿一手按住凌腾的肩,轻轻一推便将凌腾推出丈远跌到地上,一手拉过凌二太太的衣襟,反手紧紧绞住,一句话不说,直勒得凌二太太翻白眼,脸憋得青紫。凌二舅连声道,“长卿长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话!”
赵长卿反手给了凌二太太一记耳光,狠戾非常,手微微的松了些,“去不去?”
凌二太太嘴角溢出血来,生怕赵长卿直接掐死她,连连点头,嘶声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凌腾爬起来央求道,“卿妹妹卿妹妹,好歹存些体面,我这就服侍着母亲与你一道过去说个明白。”
凌太爷凌老太太凌大舅凌大太太凌四姐,听到这事都傻了。
凌太爷气得老泪纵横,怒问凌二太太,“自你嫁进来,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还天天作耗,没半刻消停!家里是长卿她娘得罪过你,还是长卿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她!”
凌二太太放声嚎啕,“父亲,要是我真说了这样没天良的话,天打五雷轰!我没二话!”
这个时节,赵长卿已经气得要杀人了,凌二太太平日里做人不积口德,她再怎么哭闹是没用的。凌腾跪在凌太爷面前,又给赵勇磕了个头,双手握住凌二太太的肩,沉声道,“母亲,你要记住,接下来的话,你说过就说过,没说过就没说过,你好生与祖父和姑丈说!母亲,你要记住,你但凡有一句谎话,苍天会报应到我的头上!你有一句谎假,我会终生科举无望,短折而终!”
凌腾这等毒誓一出,凌太爷父子三个脸色都变了,赵勇也微微动容,凌二太太更是哭声悲绝,悔不当初。她哭了一阵,瘫在地上,泪流满面道,“我是很生气妹妹拒婚的事,也说了长卿很多不好听的话!那天梁大太太过来,我说赵长卿不识好歹、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有了千户家的亲事就看不上阿腾!我还说赵长卿天生就是个贱命,生来就克死她的龙凤双生的兄弟,后来楚家倒霉也是她克的!我又说将来阿腾发达了,她后悔都没处后悔去,就是给阿腾做洗脚丫头我也不要她!还有,她这样命硬,说不得宋家公子也给她克没了!”
“梁大太太说赵长卿没好亲事就钓着阿腾做个预备,有了好亲事立刻踹了阿腾,又笑话赵长卿先前跟楚家的亲事,说赵长卿定是色|诱了楚公子,才得了楚家的亲事。我就说了一句‘谁知道呢?天生狐媚餍道,看着老实,本事大着呢’。接着梁大太太说我向来心善,不给赵家些厉害瞧瞧,赵家得当我是泥捏的。我说阿腾他爹可疼小姑子了,这事要叫阿腾他爹知道,得气坏了。梁大太太就笑说她自有办法。我便没多问。”凌二太太哭道,“我知道我犯了口舌,可我真的没说别的了!”
凌老太太气得扑过去直打凌二太太,捶胸哭道,“天打雷霹的黑心肝儿的婆娘,我们老凌家做了哪辈子孽娶了你这样的婆娘,祸害了我的卿丫头,我干脆不要这老命,打杀你这没天良的畜牲!”
凌二太太任凭打骂,只是嚎哭不止。
凌腾面色灰败,泪流不绝,跪在赵勇面前道,“姑丈,我母亲说话向来没个分寸,她不通事理,人也蠢笨,可素来是在家里絮叨埋怨便罢了。要说她敢设出这样的局,败坏卿妹妹的名声,这是再没有的!姑丈且想一想,梁大太太何等样人,梁大老爷何等样人,当初梁大老爷因想过军粮的生意,被军需处打了出去。我母亲去找姑妈说情,想通过姑妈搭上楚家的关系,姑妈没应允。梁大老爷自此记恨姑妈和卿妹妹,这也不是没可能。梁大太太红口白牙说是我母亲指使了她,可这样丧天良的事,一旦被人识穿就是生死相见,我们设若自身想一想,谁被指使着干这事能不留下些许凭证!梁大太太将事情都推到我母亲身上,无非就是事发之后胡攀乱咬,恨不能立刻寻个替死鬼!再者,我母亲的确是口舌是非多,她推到我母亲身上,人们必会轻信。可是,我母亲势利,胆子却也不大,宋千户何等门第,若得罪了宋千户,与我家又有什么好处?就是说卿妹妹那些话,母亲也只是在家里或是知己的亲戚面前说,她是怕传到姑妈姑丈耳朵里不好交待!她这样的人,根本干不了大事,好事干不了,坏事也有限,她就是个势利碎嘴的妇人罢了。”
“我母亲的过错,明明白白,不是我想遮掩便能遮掩的。今天当着祖父、父亲、大伯、姑丈的面,我替我母亲给姑丈磕头谢罪了。”说着,凌腾深深额头触地,凌二太太恨不能哭瞎双眼。凌腾磕了个头,继续道,“我母亲犯了错,该怎样处置,我没有半个不字。可不是我母亲干的事,还望姑丈和表妹明察秋毫,非但还我母亲一个明白,也别枉纵了恶人。”到这个时候,什么舅舅不舅舅的,凌腾已恨煞了梁家!
赵勇恨不能一刀砍了凌二太太,转头问,“长卿,你说要怎么处置?”
赵长卿道,“表兄的话,我信。”
凌腾心下一松,双目泪流,掩面愧道,“我无颜面对妹妹。”
最后商议出来,凌二太太去家庙念经,以十年为期,十年期满才能出来。至于梁家,凌太爷恨声道,“绝不能轻纵了这等恶人!”
赵长卿道,“不劳外祖父操心,我自有处置。”说着起身,就要与赵勇离去。
凌腾凄声道,“姑丈,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这种话完全是屁话,觉着不当说便应该闭嘴,凌腾道,“卿妹妹名节受损,日后当如何呢?此事到底因我家而起,若姑丈不弃,我愿意娶卿妹妹为妻,且日后绝无妾室,不染二色。”
赵勇恨极凌二太太,可这时候,宋家的亲事想是不成的。世人多轻信,柳三那个混帐一席话,以后谁还敢娶赵长卿。赵勇颇是犹豫,凌太爷忙道,“这话是正经。女婿啊,不说现在的情势,就是阿腾对长卿,真的是极为用心的。”
凌大舅凌二舅纷纷相劝,赵长卿看都不看诸人一眼,她只望着凌腾,淡淡道,“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你,你中秀才不会,中举人不会,中进士也不会,哪怕日后你封侯拜相,我都不会嫁你。”
凌腾心下悲恸,悲声道,“我自知配不上妹妹,今日提议,也并非是为了妹妹处境艰难。妹妹有此境地,皆因我起,我心里愧疚的很。妹妹一日不嫁,我一日不娶。什么时候,妹妹姻缘有望,我再娶妻生子,如违此誓,有如此玉。”凌腾取下发髻上的玉簪,往地上一跌两断。
赵长卿抽身离开,看都未看凌腾一眼。
至于梁家人,赵家交给柳家处置。柳指挥使恨不能扒了梁家人的皮,他直接差人往梁家放了若干军械,再往知府报个失盗,接着知府查到梁家府上,一应人口皆下了大狱,没几日就死在了狱中。
就是柳三郎,日日藏在柳老太太屋里不敢露面,柳指挥使气狠了的,直接从老太太屋里揪出来抽个半死,对妻子柳太太道,“去赵家提亲,把人家姑娘三媒六聘的娶进门来!”
柳太太哭道,“那赵姑娘老虎一般,娶了那样的母老虎进门,咱们儿子可还有活路!”
“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柳太太又去找老太太哭,柳老太太道,“三郎不过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大不了给赵家些银钱,抚慰一下赵姑娘就是。我听说赵姑娘凶悍的很,好不好的直接把人的牙拔下来,这样凶悍的女子,岂可能三郎说为正室!行了,打发些银钱过去吧。”
柳大人怒道,“母亲好生糊涂,那赵姑娘身负绝世武功,若能娶回家,是那畜牲三百辈子的福分!”
柳三郎哭,“老太太给我做主,不然就叫我去死吧。”
柳老太太抱着孙子哭,“你爹是嫌我活得久了哪,待咱们祖孙一起死了,他眼不见为净,也便痛快了。”
柳大人气得浑身直颤,只得拂袖而去,私下多多抚慰赵勇。
赵家也乱作一团,赵老太太气病了,凌氏身上也不好,赵长卿反觉着解脱,她有脑筋无比清醒,知道做出怎样的决定,往家里请了尊菩萨,只当是在家戴发修行,并对赵勇道,“不管柳家是给财物给官位,爹爹都莫推辞。若是柳大人问起我,爹爹就与他说,我在家修行,立志不嫁人的。”
赵勇心里难受的很,赵长卿劝他道,“咱家现在怎么也比不过柳家的,报仇也不急于一时,爹爹把官做稳了要紧。我现在年纪小,修行几年,以后未必没有出路。”
赵勇伤感至极,“都是爹爹没本事。”
赵长卿在菩萨面前上柱香,面上无悲又无喜,轻声道,“这大概是我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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